冬天不要去户外舔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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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詹姆·波特

詹姆踢了一颗石子，又踢了一颗石子。

脚尖踮起，故作优雅地转一圈，“嘿哟”一声，一颗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曲线，然后准确无误击中彼得的后脑勺。

詹姆乐得哈哈大笑，彼得转身，弯腰拾起一颗石子往詹姆掷去。詹姆轻松避过，冲彼得呲牙咧嘴。

西里斯朝他俩翻了白眼：“真不知道你们俩怎么还有力气玩闹。”

彼得撅嘴说：“是詹姆先打我。”

“我又不是瞎子。”西里斯没好气地说。

他们早上八点从霍格沃茨小镇出发，沿着铁轨大概步行了九小时。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们唱歌，玩闹，讲荤段子，试图做尽一切不无聊之事来对抗旅途的无聊和疲倦，可惜正如太阳迟早也会下山，人走了这么长的路程，怎能不累？

其实现在劫道组四人中，真正还有力气耍宝的也只有詹姆一个。

詹姆看了看西里斯，突然说：“你最近很怪耶。”

莱姆斯一瘸一拐走在前面，身子摇摇晃晃的，看上去随时能倒下。彼得在旁边支撑着他，像一尊会走路的石头。

西里斯眼望前方，不知道是在看他们两个，还是在看更远的风景。然而，再远的远方也不过是单调的铁轨，单调的灌木丛，渐渐变红的天空和一只咸鸡蛋。

“有吗，我不觉得。”西里斯答。

詹姆将一颗石子踢向铁轨，两者撞击发出“叮”的清脆响声。他挠了挠头：“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啦，反正你不开心。”

“这世上哪有人一天到晚都笑呵呵的。”

“我啊。”

“是是，叫你补作业你就哭了。”西里斯捏着嗓子，模仿起麦格教授说话的语调：“詹姆·约翰·波特，又不完成作业，禁闭！”

詹姆佯怒要跳到西里斯身上打他，然而西里斯太高，他的个子太矮，他只能很滑稽地挂在西里斯的身上。西里斯身体一甩，詹姆就掉下来。

“噢，真是不配合。”詹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生活本来就是操蛋。”西里斯挑了挑眉，说。

“哟，这句话你听谁说的？”

“原创。”

“骗谁呢，两年前你连‘操’都不会说。”詹姆走过去用右手圈住他的脖子。

“今非昔比。”西里斯侧头看着他，说，“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学会这些粗言秽语的，波特先生和波特夫人都是很有教养的人，绝对不会允许你出口成脏。”

詹姆抬眸看了看天：“谁知道呢，也许是在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听老板讲多了，又或者上厕所的时候和其他人‘深度交流’了一下。你知道的，学坏是很容易的。”

西里斯沉默了一会，问：“詹姆，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以后自己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嗯……像阿喀琉斯那样的？”詹姆美好地想象了一下。

“看来你母亲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得把你丢到水里泡泡。”西里斯打趣道。

詹姆邪邪一笑：“我在她肚子的水里泡过。”

“恶心。”

“说的好像你没有被泡过一样。”

两人齐声大笑。

莱姆斯转过头，冲他俩喊道：“我一条腿都比你们走得快。”

“你不是一条腿，莱米！”西里斯喊道，“你还是有两条腿的！你那条腿可没有狗咬过！”他抬起自己的裆部，挑衅似的拍了拍。

莱姆斯懒得理他：“你就拿它来走路吧。”

詹姆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晕过去。

“难怪你家老妖怪不允许你和莱姆斯来往，你和莱姆斯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

“她也不允许我和你来往，可你和莱姆斯也不在一个数量级。”西里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老妖怪就想你活得像雷古勒斯一样。”詹姆扁了扁嘴，说。

“雷古勒斯还好，那是你没有见过我堂姐贝拉特拉克斯，她才是布莱克家的典型、极致。”西里斯说。

“嘿，别说得你们家的人都是从一个模板上刻下来的一样。”詹姆拍了拍他的背。

西里斯冷笑：“难道不是吗？我父亲，我母亲，我堂姐，我弟弟，仔细看看，他们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布莱克家人，都活得像帷幕下的影子。我母亲之前还说，最好要在五十岁之前嗝屁，这样就能为下一代留下更多的遗产。”西里斯说完，狠狠踢了一颗石子。石子弹射出去，落在附近的灌木丛中。

詹姆其实一直不太了解他的朋友们。

整整十二年来，他都把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醒来会有母亲做好的早餐，父亲会在院子里陪他踢球，即使麦格教授常常骂他，他也能在她课上把她逗笑。然而，与他截然相反，他的朋友们总有那么多烦恼。西里斯很烦恼，莱姆斯很烦恼，就连小彼得也不缺烦恼。詹姆不明白，日子有一天过一天不好吗？未来那么长，就像这铁轨，你只有走到它的断口处才知道它在何处结束，你何苦忧心有那么不确定的狗屁未来呢？也许你下一秒就嗝屁了呢。

詹姆说不出一句安慰西里斯的话，只能大大咧咧搭着他的肩，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这么惨啊？兄弟，以后跟我混吧！”

西里斯一抖肩膀，把他的手抖下来。

詹姆怒了：“你是狗啊！又甩又抖！”

“是啊，还吐舌头呢！”西里斯做出的鬼脸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嘿？看我不打死你！”

詹姆作势扑过去，西里斯闪开，轻快地向莱姆斯跑去。莱姆斯残忍地无视了他。

四人勾肩搭背地走了一段路，遇上一座桥。

“长度目测0.5英里，高度将近五十英尺，如果我们走到桥中央，火车驶来的话，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莱姆斯淡淡说。

“如、如果，我们绕道呢？”彼得问。

“多走五英里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五英里和0.5英里，还是走桥过去吧。”西里斯提议道。

“那走呗，趁火车还没有来。”詹姆立即爬上桥。西里斯迅速跟上。莱姆斯犹豫了一下，跟上。彼得抗议无效。

桥的两旁没有扶栏，枕木之间的空隙又太大。莱姆斯走得摇摇晃晃，根本走不快。比他更惨的是西里斯，他平衡感非常不好，每走一步就趔趄一下。倒是刚才抗议最强烈的彼得走得最稳当，他拖着圆滚滚的身材，连滚带爬就把他们拉开好一段距离。被反超的詹姆跟在后面大吼大叫：“彼得！你这变态！等等我会死啊！”彼得带着哭腔回应：“我怕——”

詹姆决定在后面两人身上找优越感。哦不，莱姆斯得有人扶着才能继续走下去，否则他肯定会摔下桥。至于西里斯，他当自己在桥上跳芭蕾呢！

太阳缓缓沉下去，天空一片绚烂，像有熊熊大火在燃烧。彼得独自一人走到了桥的四分之三，詹姆扶着莱姆斯一同走到了桥的三分之二，西里斯终于掌握了一点技巧，不再在桥上跳芭蕾，然而他再努力也只是走到比桥中央更远一点的地方。

詹姆一边走，一边劝西里斯：“走快点啦，万一火车来了，有你好受。”

“你以为我不想？”西里斯走得如履薄冰。

你看上去好像真的不想。詹姆腹诽。

这时，彼得的声音弱弱地响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铁轨在震动？”

“吓谁呢？！”詹姆和莱姆斯异口同声骂道。

西里斯沉默了一下，然后指着桥头处的那个大拐弯，说：“……说真的，我好像看到那里有烟冒出来……”

詹姆和莱姆斯同时回头，怔了片刻后，齐齐尖叫：“那你还不快跑！！！”

时隔许多年后，詹姆再次回忆这一天的这一刻，他仍忍不住先恶狠狠骂一声“fuck”。

那是极其混乱的记忆，充斥着火焰的色彩，酷夏的气息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彼得在记忆里仿佛化身为一只灵活的肉球，速度堪比躲避猫的老鼠，三步并作两步就滚到了对面。一张汗淋淋的圆脸在太阳橘红色的光线下看上去就像梵高笔下的向日葵。至于腿有毛病的莱姆斯，詹姆只记得自己在惊恐之下把他背了起来才向前跑去。他能感受到自己耳朵在充血，心脏在沉重又急促地跳动。莱姆斯其实很轻，他却觉得自己背了一座山，前路不算长，他却觉得那是他人生中跑过的最远距离。当他跑到安全地带，正想松一口气，突然想起还有西里斯，那口气又提上了嗓子眼。他向桥上望去，红色的火车吞吐着烟雾紧紧跟在西里斯的屁股后。西里斯那张英俊无瑕的脸扭曲成毕加索的抽象画，他涕泪横流差点把自己糊成费尔奇收养的那只花脸猫。詹姆想，自己那时的表情说不定也是丑到突破天际。

在死亡面前，一切丑陋和美丽都变得无足轻重了。他们三人在尖叫，西里斯趔趄地跑，红色的死神吞云吐雾追在后面。你无能为力，就算你被吓得脚软，假使火车真的碾过西里斯，你也没有办法拯救你的好友。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下一秒变成肉酱，然后成为你日后噩梦的主角，又或者希冀他能跑得再快一点，下一秒顺利逃出生机，成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英雄。

下一秒，只需要一秒。

西里斯脚一滑，滚到旁边的草丛，火车呼啸而过。

劫道组其余三人连忙跑过去看他。

“那真是最完美的闪火车。”莱姆斯松了一口气，说。

西里斯听到这句话，大笑起来，笑得五官再次扭曲。他用右手捂住自己的眼，一边笑着一边有泪水从他五指处溢出。

詹姆走过去扶起他，拍拍他的背。他吸了一下鼻子，松开捂眼的右手。

“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他哽咽着说着，他灰色的眼睛里……啊，耶稣，即使是多年后的詹姆也不得不承认，在十二岁这一年的这一天，西里斯灰色的眼睛里藏着这世上最复杂难言的风景。